难忘的老屋
老屋——是父母用卖豆腐的血汗钱买来的。
我的家,本在利津县城,上世纪50年代,因为在县城居住,生意不好做,没有土地,缺吃少穿,难以为继,所以迁到了外祖父所在的农村。从此,我家有家无房,寄人篱下。期间,住过十二了房东,搬过十三次家,第十三次搬家,就是搬进我难忘的老屋。
那是一个难熬而且难忘的阶段,父母受了多大难为自不必说。就单说搬家,幸亏那时我家的家业是“一肩挑”。如果像现在这样,“破家值万贯”的富足,恐怕不等搬完东西就得又换一个房东。那个年代,在农村还不兴要租金,我家的房东,都是可怜我们,好心好意让我家住其屋,又都是因为家里娶亲、外出家人回家等原因,恋恋不舍、无可奈何的让我家另找“靠山”。父母是知恩必报的人,后来自己有了房子,仍与那些房东保持密切关系,逢年过节“走动走动”。
62年秋天,父亲学到了做豆腐的手艺,给我家带来了转机,豆子皮(豆 箔)、豆腐渣成了全家充饥活命的保障,卖豆腐赚的钱成了我家后来买上房子的唯一财源。当时,父母“白黑不闲”的忙劲,每天做三块豆腐,逢年过节一天做到五块。每天做三块豆腐时,因为附近的村穷,卖不完,其中两块由父亲挑到二十多里路以外的集市上去卖。另一块,除本村的人找上门卖一部分外,其余由我或者姐姐在村里敲着梆子卖。谁家买,我们就拿着谁家的碗回家割上豆腐再给人家送到家中。如果做五块豆腐,一块留在家里在本村“内销”,其余四块不是父亲一天两趟,就是请舅舅一同“外销”。卖了两年豆腐使我们全家熬过了那个全国性的特殊困难时期,积攒了120元钱。64年春天父亲用这些钱买了三间土坯屋,那年我还不满8周岁。
三间土坯屋,是个啥成色,仅从120元的价格就可想而知。刚买过来时,由于年久失修,加上之前借住此房的是村里最穷的母女俩,房子看上去几乎要倒塌似的。父亲求人帮忙加了一根顶梁柱,安上了门窗,自己动手利用“抽坚脚”的土办法,填补了墙根的砖,用泥加固了墙体,脱土坯盘上了坑。屋内,全家睡的两个土坑和锅台占了一间多,正面摆上了一张面上漏水,下边瘸腿,里边糊纸(儿)的所谓桌橱,一边放了一把祖传的椅子,一边放了一个盛粮食的小箱子当座位,加上水缸,土坯盘的碗床和家什,满满当当,用父亲当时的话说“还真象个大家主里来”。住上自己家的房子,我高兴的不知咋好,在坑上,我从这头滚到那头,在院子里我无拘无束的和小朋友们打闹嬉笑,再也不怕惹的房东不愿意了。当时有个乡亲和我闹,我扯开喉咙,几乎是声嘶力竭的高喊“这是俺的家”。尽管当时我家只有用秫秸轧成的薄障子(篱笆墙)和大门,每晚睡觉前,父亲总亲自看看或者问一句,“别好大门子(关上门的意思)了吗?”可见他是多么喜欢他亲手创建的这个家啊。
有了自己家的房子,父母自然高兴知足,他们以和人的脾气,招来了一些好玩的乡亲,每到晚上,他们有的在坑上打扑克,有的在脸盆上放上盖天(农村用秫秸杆制成的圆形的东西)下象棋,有的坐在灶堂周围听我爷爷念古书、讲故事。当时,我家的老屋就好像现在农村活动室一样。
就是这三间老屋,我们一家6口人(爷爷、父母、姐姐、妹妹和我)一直住到1977年2月黄河南展工程准备启用,政府组织统一搬迁时,才扒了它。老屋虽然扒了,但我永远忘不了它。因为它是父母无数的汗珠换来的,它不仅结束了我家长期寄人篱下的困境,而且为我家带来一次一次的喜悦,姐姐是在这个老屋里出嫁的,妹妹在这个老屋里出生,73年,我考上中专,在这个老屋里聆听了乡亲们的叮咛和祝愿。除此之外,老屋还给我留下了两件难以忘却的心酸事。一件是,在买房的120元钱中,有父母的辛劳,还有姐姐为拾草烧豆腐而辍学的代价。后来我上学时,老师说:“你姐姐比你还聪明,可惜她一年级也没读完”。因为辍学,姐姐务农一生,不然,她也有可能跳出“农门”。另一件,是七十三岁的爷爷,在这三间屋里得了重病,仅在政府帮助搬迁的,还没盘上坑的新房子渡过了弥留之际,他老人家只是带着老屋的记忆走了,没有在新房子里享福。
一想到过去,就想到老屋,就想起父母卖豆腐受的苦和累。最近,读书读到汉朝编了《淮南子》的淮南王刘安,在炼丹时,发明了做豆腐的方法,堪称“一人得豆腐,养活千万家”。豆腐作坊一直祀刘安为先师,他的生日是九月十五,这一天,全国豆腐从业者要举行公祭。因此,我又想起了我难忘的老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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